1
作为名扬江湖的栖霞山庄的大公子，苏晨为人所称道的除了精妙剑法，便是他的妙手丹青了。苏晨尤善擅美人图，挽剑山庄的沈悦心，素心阁的孟婉君，还有峨眉派的夏般若等多位江湖上响当当的美女都曾入他画中，也都是他的红颜知己。
不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因为一场荒唐的赌约，被迫去一个小镇上的医馆里“替父偿债”，自此结下一段锦绣良缘。
阳春三月时，苏晨陪着夏般若在杭州西湖游玩。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又有美人在侧，日子好不惬意快活。可惜没过多久，携着家书而来的仆人为他带了个不好的消息。
“什么，父亲打赌将我输给别人为奴半年？”
仆人苦笑：“前段时间，庄主偶遇外出游历的妙手医仙陆商。两人兴起拼起酒来，并约定说先喝醉的人得答应对方一件不违背江湖道义的事。没曾想庄主竟然赌输了。陆神医说他心爱的小弟子新开了个医馆，害怕被别人给欺负了，便提出让你去那儿护卫个半年……”
毕竟父令如山，苏晨依依不舍地拜别夏般若，出发赶往陆神医小弟子所在的双江城。依照信中指点，他很快找到了那间名为仁清堂的小小医馆。
医馆的主人是一名年轻女子。女子布衣淡颜，容貌虽称得上清秀，但与苏晨往日相处的那些美女相比，无疑逊色了许多。而她便是陆神医最宠爱的小弟子—陆素素。
知晓他的来意之后，陆素素连连摇头：“师傅简直胡闹，我这儿并不需要任何护卫。苏公子此番辛苦，还是请回吧。小彤，送客！”
苏晨本也不情不愿的，但是看到陆素素比他还坚决反对的态度后，他竟然生出一丝玩笑心情。“姑娘此言差矣。愿赌服输，本就是天经地义。姑娘如此，岂不是让我与父亲陷入违背诺言之境地？何况尊师对姑娘关爱之心拳拳，姑娘还是不要让他担心的好……”
一番好说歹说之后，陆素素终于答应让苏晨留下。两人约定，半年期满之后，苏晨便按时离开。
2
就这样，苏晨正式入住仁清堂。他名义上虽为医馆护卫，不过陆素素从来不约束他，由着他自由出入。苏晨暗忖，这医馆作为济世救人之所，一般也不会有人来闹事，也就松懈下来，时常去城中各处游玩，有时候还去城外风景优美之地写意山水。
仁清堂虽然刚开张不久，但因为陆素素医术超群，收费又公道，很快便声名远扬，每天到医馆来看病的人都排成了长队。不过月末盘点下来，医馆的收支勉强持平，并无任何盈利。苏晨知道，这是因为陆素素在遇到一些生活困窘的病患时，不仅不收取诊金，有时候甚至会倒拿出些银两给他们补贴家用。
苏晨曾经听说过，妙手医仙一生收了三个徒弟。其大弟子凭借高超医术踏入朝堂，成为当朝天子身边最信任的御医。二弟子则是创立药王谷，非高额诊金不得入其门。苏晨不明白，这陆姑娘怎么就不像她那两位师兄，或名扬天下，或富甲一方，反而隐姓埋名在这小小双江城中。
在一个月朗风清的夜晚，苏晨与陆素素坐在医馆的后院中赏月。闲聊几句之后，苏晨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陆姑娘，你师傅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妙手医仙。你可知道，只要打出他的名号来，你便可如你那两位师兄一般，名利双收，受尽天下人追捧？”
陆素素沉默不答，只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
“你既然知道，为何要隐居在这双江城中，为普通民众，甚至连诊金都拿不出的病人看病？”
陆素素浅浅一笑，缓缓开口道：“在我眼中，病患并无高低贵贱之分。”
苏晨心下惭愧，忙埋首作揖道：“陆姑娘医者仁心，心怀众生，是在下浅薄了。”
“无妨。其实求名或求利，皆是个人选择，并无不妥。只是我之所求与两位师兄不同。十多年前，我不过是双江城中的一个小小孤女，靠周围街坊的救济才勉强活了下来。后来得幸遇到了师傅，将我养在身边，传我医术。如今我既已出师，自当回馈这方曾经养育了我的故土……”
3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苏晨呆在医馆里的时间越来越多，而他对陆素素的称呼也由“陆姑娘”便成了“素素”。忙于悬壶济世的陆素素并没有觉察到这点改变，一如既往将苏晨唤作“苏公子”。
因为苏晨在江湖中的名气，他在双江城中住的久了之后，渐渐便有些消息流传了出去。而他那些红颜知己们得知消息之后，纷纷从外地赶了过来。那些女子都很好奇他为何屈居在双江城中的普通医馆里充当护卫，有几个性子火辣还特意寻到仁清堂中，去探寻那医馆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不过当她们得知陆素素不过一名貌不惊人的医女之后便都放下心来。虽然众多美女间勾心斗角，争奇斗艳不断，不过她们早已对苏晨喜欢美女的癖好了如指掌。她们不认为苏晨会被一个容貌平平的女子吸引，自然也未将陆素素视为威胁。
苏晨没法阻止那些红颜的到来，更不愿意那些女子到医馆中与陆素素正面遇上，只得将她们约到距离医馆不远的君悦茶楼中相见。
这天，素心阁的孟婉君到了双江城。孟婉君身着一身黄裙，身形婀娜，肌肤胜雪，清新绝俗。在他们踏入君悦茶楼之时，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两人身上。
两人在茶楼二楼临窗而坐。孟婉君已许久没有见过苏晨，也格外珍惜这次碰面。她絮絮地与苏晨讲了许多话，但是她却发现，苏晨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还时不时望向窗外。
“晨哥哥，你都这么久没有见过我了，难道一点都不想我么？还有，你之前答应给我画的画，究竟什么时候给我呀？”
苏晨收回神来，又陪孟婉君说了几句话。可惜没多久，他又故态萌发，不自觉地望向窗外的某处。
孟婉君随着苏晨的视线看去。“晨哥哥，那儿就是你呆的医馆吧？那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让你甘心当她护卫？”
因为陆素素并不愿意暴露自己的师承来历，苏晨只得含糊着应付过去。略有不满的孟婉君娇嗔道：“看来我只能把窗子关上，才让你安心陪我说会儿话。”话音刚落她便站起身来，关掉了窗子。苏晨无奈，也只得随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人声。孟婉君好奇心方起，便见苏晨已然弹身而起，一把推开窗户，看向窗外。
只见对面街道的一个商铺前聚集了很多人，喧闹人声也是从那个地方传来。而那个地方便是，仁清堂。
孟婉君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便见一脸焦急的苏晨已施展绝妙轻功，从窗口处跃出向医馆处飞奔而去。“苏哥哥……”孟婉君望着苏晨的背景有些发呆。见到苏晨的失态之后，聪颖的她已明白了那医馆在苏晨心中的分量。
4
茶楼跟医馆相距不远，不过数息之间苏晨便回到了医馆门口。苏晨飞快地越过聚集在门口的人群，快步奔至一脸平静的陆素素的身旁，一脸急切地问道：“素素，你没事吧？”
直到看到陆素素表示无碍的摇头示意之后，他才放松下来。也是直到这时他才发现，陆素素前方不远处竟然半跪着一名衣着精良的大汉。那大汉一边叫喊着“痒！好痒啊！”，一边将自己的手深入衣服之内不断抓挠，似乎奇痒难耐。那大汉身边还围着几个小厮，似乎想上去帮忙却又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究竟发生了何事？”苏晨低声询问。陆素素还未来得及作答，快言快语的药童小彤已开口向他解释这一切。“苏哥哥，我来给你讲……”
却说那大汉原是双江城中一个出了名的恶霸，名叫李天野。那李天野仗着自己有些拳脚功夫便横行乡里，惹得多位街坊邻居敢怒不敢言。偏他又事母至孝，是个远近闻名的大孝子。李天野的母亲前些日子因感风寒，生了场病，虽然看了好些个大夫，但是一直都没有好转。今天他偶然间听说城中新开了个医馆叫做仁清堂，其中虽然坐诊的是个女大夫，但是医术高超，药到病除。李天野急忙派人到仁清堂来请。不过陆素素在问清楚李老太太的病症并不危急后，不同意立即随小厮去李府中问诊，只允诺说替医馆内排队的病患看完病之后再去李府。许是李天野霸道惯了，在收到小厮的回禀之后，他不满大夫先给别的正在排队的病患看病，竟然亲自跑到仁清堂来强抢。
“……那李天野到了医馆之后非要素素姐去他家给他母亲治病。素素姐不肯，他便上前来抓素素姐。不过素素姐也不是吃素的，立马给他身上下了痒痒粉……”
说话间，被痒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李天野跪倒在陆素素跟前。“姑娘，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求姑娘放了我吧。痒啊，真的好痒啊！”陆素素见他痒得难受，心中略有不忍，又觉得惩戒效果已经达到，便从怀中掏出药粉，往李天霸身上洒去。
不过片刻功夫，李天野身上便不再发痒。不过他还没有来得及高兴，便感觉到有一件冰冷事物横在他的脖颈处。李天野定睛一瞧，只见女大夫旁边一位冷眉冷眼的俊朗男子正将一把寒光凛凛的宝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李天野浑身冷汗直冒，吓得动都不敢动：“好汉，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其身后，几个小厮不断磕头求饶如捣蒜。
苏晨厉声道：“谅你事母至孝，今天只罚你跪在门口，直到最后一个病人看完病才能起来。如果你还敢再横行霸道，为非作歹，我必取你项上人头！”李天野颤抖着答应了下来。门口处，往日里受尽李天野欺凌的民众爆发出一阵欢腾之声。
替医馆内最后一个病人看完病后，陆素素应约去往李府，苏晨也随她而去。替李老夫人看完病之后，已是深夜，两人慢慢走在返回医馆的路上。
“素素，你可知道，白天发现医馆可能出事的时候，我真的是心急如焚。我痛恨自己那个时候不在医馆之内，更害怕自己不能护你周全。”说这话的时候，苏晨的眼睛明亮得如同月色下的清泉，冷清怡人，却又盛满了浓浓的深情。
许是夜色深沉，陆素素并未发现苏晨眼中满得都快溢出来的情愫，反而爽朗一笑：“哈哈，早就告诉过你，即使离开师傅和师兄的庇护，我仍有自保之力。你看我今天不就用痒痒粉将李天野教训得很惨。”
苏晨轻轻一笑，也不再多言。迟钝又如何，他已下定决心守在她身边，等她情窦初开，等她明白已之心意。
5
很快，半年期满，到了约定中苏晨离开的日子。
“苏公子，半年期满，你该……”
“阿嚏……”陆素素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苏晨便打出了一个震天响的大喷嚏。
“许是最近气候不好，着了风寒。哎呀，素素啊，这会儿我还有些头疼脑热起来。要不你就多收留我些时日，让我在你这儿好好休养休养。”
月余后，仁康堂新进了一批药材堆放在院中。陆素素和几名药童忙着收拾整理药材。小院的一角，苏晨正埋首执笔，仔细勾勒画中女子温婉的眉眼。
突然，苏晨被一道童稚的声音惊醒了。
“苏哥哥，这个是素素姐让我给你的。”
苏晨接过药童小彤手中的细长条状的黄纸包，掂了掂。“这纸包分量这么轻，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嘿嘿，你自己打开看吧。”说话间，小彤笑着瞥向桌上的画纸，“苏哥哥，你都画了那么多幅素素姐了，要不，你也给我们这些小的画上几幅吧？”
苏晨大手一挥：“江湖人都知道苏某人平生只画美人。赶紧去帮你素素姐忙，不要在这儿磨磨蹭蹭的。”
小彤白眼一翻：“哼，小气。素素姐自认相貌平平，比不上你江湖中的那些红颜知己，更不愿意听你用美人来称呼她。”
“哎，你素素姐却是不知美人在骨不在皮……”
两人闲聊了几句，待小彤走后，苏晨好奇地拆开黄纸，只见里面包裹了一块黄棕色的肉质多须的药材。正是当归。
苏晨眼睛一转，随即低眉浅笑道：“素素啊素素，你连逐客令都下得如此有趣，又怎么让我舍得离开呢。”他复又抬头看向院中忙碌的清丽背影，只觉满心欢喜。
不过这会儿他的心已经乱了，画也画不下去了。苏晨爽朗一下，随即扔下画笔，前去院中帮忙。
当归当归，为何不归？只因心系汝身，只因情丝缠绵，只因有你之处便是吾乡。
完
作者：冰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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